轮碾金秋（叙事散文）

四川省乐山市：沈小宁（男）

风铃在窗外回荡着，摇响了我的记忆。记忆里荡漾起清脆又响亮的声音，是秋天的笑声，是金色的青春在我的生命里跳动。我坐在双轮椅上，行过那个生命的季节，驶进了一个金黄色的秋天......  

童年的生活就是一霎那的时间里永远地逝去了。岁月是一条湍急的小溪——金色大自然的小溪啊。然而，我有着第二次的生命的再还，缘于一个金秋的故事，是这样重新开始的。  

父亲为了给我挣学费掉进沟崖摔残双腿，母亲一病不起，由于没钱医病，父母在我毕业的前两年里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与我们永别了，丢下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我当时差点断掉了生存的念头，还好没有忘记父母对我的遗嘱，“一定要好好的做人，好好的活下去！......”而年少无知的我，将沉痛完全寄存在刚认识的男朋友身上，只有一线的生机就在我的初恋感情支撑着我......  

黑色的七月，我们大学毕业，恋爱生活了一年的男朋友登上了时代的列车，去了南方沿海，摇响他美丽的梦想，绽开了他新的幸福生活。我被事实一口回绝：“我们不能长久，还是分手吧！——”我被这忽然的雷电所击中，陷入了一个无名的深渊。  

我将所有的沉痛全压在一个“死”字下面，是今天连他也要离我而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将一无所有，没有了一切。  

我站在山顶上，泪水流湿了的胸襟。这时，一段段铁石般的事实，压在我才十九岁的姑娘头上。本已憔悴的我，此时心头一紧，眼前昏暗无边，自己失去了知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抚摸着我苍白的脸庞，身旁一位陌生但很善良诚意的俊秀面容，他告诉我在山腰间发现我已经昏迷不醒，在医院抢救过来才接回家来照料打探我的家长亲人。 

我就降生在这里，他是一个业余画家，我看到他那洋溢着青春的脸庞，如同金秋的原野一般坦荡豪迈。当我听说他不幸又不凡的经历时，油然而生出了敬意和爱意。一张张风景油画，我的心田温活了。他给我买了一把双轮车，告诉我：“没有腿也能走天下！......”并给我讲述了张海迪姐姐的故事......这个金色秋天的十月是我的生日，大哥送我一串银色的风铃，他说它可以唤醒我的生命走出过去的黑暗，引领我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大道！  

有一日，大哥告诉我，他去南方寻找失去的记忆，去一个遥远又偏僻的山水之国寻找自己的家乡......他将这个温馨的庭院小楼留给了我，还有他的画室和油画，书屋和小说......   

他是一个比我更不幸的孤儿，又患了绝症（这是我在他的一封来信里知道的）。  

我步入了一个秋天，头顶是轻快的金河，笛子般悠扬的曲子响彻我的生命，身边的小溪陪伴我行进在另一个世界里......   

第二年夏天，我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小城镇寻找工作。我恨自己柔弱的面容和超脱的感觉。初入人群，那么多怪怪的眼神在我的两旁寻找什么，甚至在我的身上犹如一条条水蛇般游行......“人们知道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吧？......”我自言自语。  

当双轮车行过一个小巷时，我的力量小，车轮没有冲过去一个流水小沟壑，轮子“咔”地一声掉进一个浅水沟里，一动不能动了，就像我的生活定格在痛苦磨难中。我很着急，甚至绝望了，使尽平生的力量也无济于事。一个个过路的行人，依旧赶着时间行路回家或者换班约会。有些无事无聊的跑过来围观，他们有的乐的很，“这种人没用啦！——”有几位年长的大伯扔来一句，次穿着我柔弱的心田和自尊。几位青年男女，宠着我喊：“姑娘，要我们推车吗？——一百元，我们几个把你推上来！——”我口袋里只有五十元吃饭钱，怎么忍心这样花掉呢？坐着轮椅上，听着路旁的小溪也在嘲笑我，坐等到黑夜露宿这街头了。当我理直气壮地任凭别人嘲弄嬉笑时，一个个行人纷纷散去了。我正麻木痴呆的任天命时，来了一位青年小伙子，我喜出望外地请求：“请你帮我推一下车子行吗？——”他猛地笑了，“可以，掏钱我当然给你推上去的！——”我想象着他的脸型的狰狞。已是夜深，我将仅有的五十元钱如数给了他。这时，一群下晚自习的初中生也来帮忙推车了。还好，我可以继续前行了。想不到，车子的轮胎没气了，就像没有力气的人一样，只在呼吸却一动不动了。茫茫然时，前面一处修车人家的灯光亮着。我却离那边还有二百米远啊，我又是身无分文了，只有硬着头皮冲着那边灯光处喊叫。足足喊叫了十九声，还是没有人出来。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渺小。焦急与脆弱使我疯狂一般地哭着嘶叫着，也许是修车主人被惊吓了吧。一位中年男人终于走了过来。他帮我修好了车子充足了气体。等我掏钱时，哭笑不得，无地自容地请求明天特意送过来，的确身无分文了啊。他当然不相信我了，也不同意这样，要我等家人朋友拿钱过来认领我了。最后只有将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碧玉镯子和一支金笔尖钢笔压在这里。我才急急地驶回住处。  

我看着黄昏的树林，金晃晃地照亮着我回家的砖头水泥路。我摇着双轮车，兴奋地向那安宁温和的庭院小屋行驶，像是远赴战场的士兵凯旋而归。 脚下发出清亮又震撼的声音，那是地上成千上万的树叶，在车轮压力下发出的声音。虽然是一种挣脱，但是它们还是尽力反抗地呼喊着，太阳的光辉被这金色的黄昏所包容——双轮驾驭着生命向着秋天的深处行进，驶进大自然的怀抱......   

由于路远不能再返回去赎回那两件珍物，一夜没有睡好，它们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第二天，我急急地送去了二十五元钱修车充气费，庆祝的是那位修车主还有良知还讲信誉，我赎回了那两件珍物。  

日后的故事也有很多，可是经过了第一次，我也习惯于这种孤寂又激情的生活了。在我坚强的信心下，我在一家公司做了文案工作。生活回复了正常。  

每逢秋天，我都要去山脚下的树林里散步，看着满目苍茫的原野是那样的健康和快乐。我不禁一口来自灿烂年华的气息，似乎那双萎缩数年的双腿重新获得生机。我站在大自然金色的怀抱中，自己也不甚伟力地奔跑起来了......   

我摇着双轮车，独自前行在铺满金黄树叶的小路上，车轮下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像是火焰上行进的巨人一般，燃烧的正是我死去的青春的肌肤。我的灵魂在这里重新得到磨炼铸造，是我肉体和这金黄的树叶一起在燃烧的声音，是我美好童年的希望被燃烧的声音。  

生命的过程就在这里展示着......   

我的记忆在这时复活与沉浸着啊，思想的澄清使这里的一棵棵树木站立有声，使这里的金黄色的树叶有了灵动有了感情。我与这个季节有了不解之缘。我头顶的树叶在轻轻湍急地流淌，一条金色河流流淌着生命的岁月，流淌着岁月的光华，流淌着光华的声音——    

这就是生命的过程，这就是灵魂的显现，这就是大自然与人类的共同合曲吧......    

我在这十几年的有生的季节里，我都深爱着这金黄色秋天，它是我人生的旋律，它是我人生的精华......    

我深信，人类存在源于循环。美丽本身源于自然。生命灿烂来自它的短暂。  

可是，我一直喜欢，这金色的秋天，喜欢在那条小径上轻轻缓缓地前行，任凭这车轮下发出“吱吱”的生命的挣裂的声音，我体悟这存活的艰难和顽强的挣扎的力量......    

我头顶的“金河”啊，在“哗哗——”地汹涌地流淌，是我青春的流淌不息的血液的声音。我脚下“洪流”在“吱吱——”地滚动，是我生存不息的声音。那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是我身体的一块块细胞，是我岁月的历程，是大自然成熟的色彩。  

我坐在双轮椅上，行进在这个金黄色生命的季节，耳边荡漾着风铃的声音，眼睛里闪现出记忆中的那个金黄色的秋天，驶进又一个金黄色的秋天......

                                                               （共2865字）

                                                                                                      2000年7月1日19:19随感草稿